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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島之一|帶走我吧

  • Writer: Anne
    Anne
  • May 2, 2018
  • 19 min read

Updated: May 3, 2018



0

其實出發前不小心被媽媽發現我們在徵駕駛。我一派輕鬆地告訴她,如果徵不到就 hitchhike 啦,還有聽說冰島很安全都不用鎖門之類的話。現在想起來爸媽心臟也蠻大顆的。回到雷克雅維克隔天跟爸媽講電話,很 chill 地沒什麼在討論車程,倒是在說冰島馬多可愛。想想其實也是九百公里的路程


嗨,那我現在來講故事了哦。



1

那時候基本上是 lecture 上完連滾帶爬地去冰島。兩天前還百般聊賴地在圖書館幫電腦裝 iCollections 覺得整潔清爽,隔天買完腳架躺在床上不想動行李。然後再隔天被嚇醒、把東西隨便塞進小小的箱子就衝去機場了。


說是隨便其實也帶太多東西,而且行李箱裡 70% 的東西都是黑色的。除了收行李的時候沒有太理會穿著如何,我還帶了一連串漆黑的攝影器材。後來算一算器材加起來大概五公斤多,雖然風景因為有帶到鏡頭拍了蠻多喜歡的照片,但是拍極光的時候沒設定對所以照片很淒慘。我覺得荷包君大概很靠北地看著我,不過那是下一篇的事了。另外當初很隨便地跟紹敏決定要搭便車,所以帶了一包蠟燭。當初到底在想什麼啦————


不過我覺得出去玩還是要顧一下衣著,看看紹敏的照片和我的照片就知道ㄌ。一個看起來從日系電影裡來,一個看起來從昆丁塔倫提諾電影裡來ˊˇˋ

"And I will strike down upon thee with great vengeance and furious anger..."

pc: 希希


2

Wow air 大概是一家很喜歡在飛機上寫字的航空公司。機身外頭漆著 Going to Iceland?,機翼上甚至寫著 This is the west wing。可能行銷人員上一份工作是上字幕吧。

本來以為靠窗可以看看海,結果發現自己太天真了。陽光直射窗戶,所以能開窗時間只有降落到雲下的幾分鐘。


降落時看到一片褐色大地。一邊想著「果然很荒涼啊」,一邊想到自己要降落在一個小島上。


好久沒有降落在小島上了。




3

出機場的時候天空一片灰、狂風橫掃,紹敏跟守恩在風中視訊了半小時才搞清楚應該要去哪裡攔車。那時候偷偷覺得完蛋了,跟說話重點很難找的人相處一個星期會不會焦躁到不行啊。後來十天證明完全沒有這個問題,大家甚至都很期待守恩說話XD


我們一臉忐忑地往停車場的方向走。守恩說可以直接走過去問駕駛願不願意載我們,但臉皮尚薄的兩人遊走在車陣中,眼神甚至不知道該看哪裡才好。那時候半開玩笑決定找不到駕駛就 hitchhike 大概是世界上最草率的事情,好像在不負責任地玩弄未來的自己,直到當下才用一種後知後覺、努力壓下尷尬的心情開始面對事實。



我們大約有五分鐘進行了以下鬼打牆的對話:


「那個呢?」

「...不行他是來停車的。」


「找帶小孩的。」


「所以要嗎?」


「嗚他開走了」


「要問他嗎?」


「啊他是來載人的。」


「所以要用比的嗎」

「那就比囉」


我們決定站在離出口不遠的安全島尷尬地伸出大拇指,也因為尷尬所以總是笑得很燦爛。蠢事兩個人一起做,好像就不蠢一點。但是車輛一台一台開過,大概不懂這兩個人為什麼不搭 bus 吧。換到停車場的閘門外,一樣不太有用。二十分鐘過去,我們決定設再二十分鐘的停損點,不行就回頭搭巴士。但心裡實在有點不服輸,如果從機場都搭不回市區,真的有可能到冰河湖嗎?


後來發現,從機場到市區是攔車最坎坷的一段。我們又換到一條筆直道路的「減速慢行」告示牌前,駕駛看到我們之後大概有二三十公尺的時間決定要不要停下來。這個位置大概站對了,五分鐘後終於有一台車停下,可惜不是要去雷克雅維克。再沒幾分鐘有一台小巴載著一堆人停下車,也不是要去市區。市區到底有多不 popular!幾分鐘後又一台迷你的小轎車停下來,是一個要往雷克雅維克市郊的金髮姊姊。我們欣喜若狂,滿臉笑容地邊道謝邊上了車。


冰島人的友善比荷蘭人內斂一點。荷蘭人會用盛大的笑容看著你,一邊友善地告訴你太詳細的知識。冰島人只偶爾微笑,但是他們的行動單純豪邁。旅程中停下的冰島車子沒有一輛先搖下車窗問我們要去哪裡,而是直接開門。原本要去市郊的冰島姊姊,在講了幾通電話之後告訴我們,可以把我們直直載到冰島大學。噢她其實不是冰島姊姊,她的兒子一個九歲一個十二歲,但是完全看不出來。她的眼睛幾乎是淡藍色的,讓我用跟對方說話要直視的藉口一直看她的眼睛。一路上溫和地告訴我們哪裡是美軍過去的基地、哪裡是地熱廠。看到 Costco 和 TGI Fridays 的時候其實很想大叫,媽啊是有 Costco 的地方!但為了維持那個溫和優雅的氣氛忍住了。


冰島姊姊開進大學的圓環中央讓我們下車。紹敏拿出了台灣的茶葉作為回禮,我們一臉不可置信一邊道謝,實在太不可思議了。即使她開走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在廣場跟對方大吼大叫。太感謝而無以回報,有點不知所措。


在廣場 text 了守恩幾分鐘後,有個人從樹籬旁邊跑出來。



4

守恩的家很可愛,客廳掛了一個大大的冰島地圖,天花板邊緣圍了彩色的小三角旗子,好像永遠都有派對。窗台上放了兩組一千片的拼圖,他們家的德國人沒事就會窩在暖氣旁拼拼圖。後來有一隻貓從窗戶闖進來,留下了好多個洞。沙發很軟,據說歐洲人在這裡看電影都邊看邊睡,不過那應該是歐洲人的問題。再往裡面走是 sun porch,用玻璃圍起來的用餐空間。牆上掛著聖誕燈,桌上甚至有喇叭可以放音樂。夕陽西下後點起蠟燭配兩杯啤酒,大約是人生巔峰等級的清閒。


房子地板都是淺色的木紋,二樓的玄關放了一張毛皮,到現在還不知道是哪種動物,但是踩在上面滑滑軟軟的很好玩。白色的門上都貼了春聯,寫著重新得力、主恩滿溢等等祝福,毫無疑問地是守恩的傑作。這樣還可以認得誰住在哪一間,比如有天他說他會睡在「堅若磐石」那間,不過他沒有睡得堅若磐石。樓上的浴室超級大,大到地板可以睡兩三個人。洗澡的時候陽光會從百葉窗透進來,照得皮膚上的水珠一閃一閃,讓人懷疑自己在拍度假村廣告。冰島人好像很喜歡非常大的廁所,裡面設備齊全,但是很多地方就只有一間。我在想各個地方的社會似乎對人的佔地面積想像不太一樣,最極端的巴黎所有東西都走麻雀路線,但冰島即使是市區都寬廣得像美國郊區的小鎮。


雖然都是很北歐系的國家,冰島的室內風格還是跟荷蘭有點不同。荷蘭的室內設計更簡潔冷冽,大面積的玻璃、白牆、木紋,偶而大膽的顏色,除此之外幾乎沒有其他的裝飾。冰島的室內更溫馨一點,更多木紋,藤椅、皮椅,加上花紋和圖騰的床單,和一些彩度稍低的顏色。守恩的房間有一扇跟雙人床一樣大的窗戶,早上醒來時陽光從右邊灑下。以前醒來都要用力說服自己「每天都是新的一天」,這時候沒有。日子看起來真的像新的。


跳上車向海邊開去,房子密度低得不可思議,整個城市淡淡的。海是淡淡的藍灰色,山的顏色深一點,到了一個高度突然切齊,積雪分佈。出乎意料地沒有壯闊的感覺,但是一切都蒼蒼茫茫。




被風吹了一天的我們後來索性倒在乾草上,一邊覺得景色新奇又令人迷惑。確實有山有海,但從來沒見過這樣的山海。




看紹敏的照片才想起來當晚另一個 highlight 是打五折的草莓起司蛋糕 Haagen-Dazs。台幣 120 就吃到一大杯,邊吃邊覺得冰島物價沒有這麼可怕嘛,從沒見過的低價都遇到了。(後來發現荷蘭沒打折的時候大概貴 50 塊而已)


晚上把大概十根雞腿和一堆 energy bar 收進行李袋。不知道明天究竟如何,不過床很軟,就假裝忘記擔心了。



5

隔天又跳進守恩的車,準備被丟包。在綠色的加油站 olis 看著來來往往的車,安慰自己反正大不了就傳訊息然後被載回雷克雅維克而已。(那時候也沒想到,加油站在整趟旅程中會是一個很 eventful 的地方。)


昨天克服尷尬豁出去的志氣過了一夜消失無蹤,我們又重新開始對自己心理建設,對著開過來的車伸出拇指。先是試了加油站的出口,甚至肖想坐在小卡車後面被運送,無效。決定走到公路上停著一排卡車的空地,再次舉起手。


不到五分鐘居然有一輛車停下來了。


是一個冰島阿伯。我現在覺得冰島阿伯是世界上數一數二可愛的生物。伯伯很高,好大一個人縮在小小的駕駛座裡。他說可以載我們到一個小鎮,之後他要去另一個方向聽演唱會。「我昨天遇到這個彈吉他的人,所以今天就去聽他的演唱會了。」


pc: 紹敏

我們的冰河湖之旅就此啟程。這段路極美,是和煦的那種風光明媚。積雪溶一半的丘陵起伏,天空開闊。伯伯說了一個瘋子逼他老婆跟他一起住在山丘上的都市傳說。公路到一個地方陡然左彎,一旁的深谷下是一個 H 開頭的小鎮,伯伯念了兩次我們沒聽懂。後來才知道它叫 Hveragerði,路旁有好多溫室。伯伯說冰島也種番茄,是用最乾淨的水灌溉的。但是很多人都買西班牙番茄了,因為便宜。伯伯說他喜歡打高爾夫球,是冰島第二受歡迎的運動。最受歡迎的是足球,第三是騎馬。伯伯還指了遠處一座山,說那裡冬天的時候可以滑雪。我好想繼續說伯伯說什麼,但是到小鎮的路太短了,不夠知道伯伯知道的所有事。


小鎮到了,叫做 Selfoss。(那時也沒想到,Selfoss 也是個很 eventful 的地方。)到了小鎮終點後的圓環,我們被伯伯放下車,一邊想真的遇到了傳說中老了還跑演唱會的搖滾伯伯。我們前面的路標是小鎮的圖案,畫了一條紅色的斜線,再往前走就沒有人煙了。又獨自在一條公路上,旁邊是荒草和小小的路肩。在風中又舉起了拇指。


好多人經過都對我們微笑,或是比手勢說抱歉啦沒辦法。這次停下的是開著銀色休旅車的加拿大母女,也是來冰島玩的。女兒比較害羞,媽媽說停下來是因為女兒說「可是她們是女生,我想聽她們的故事。」心裡偷偷覺得抱歉,我們的故事有點無聊,就是兩個跑來冰島又不會開車的窮交換生啊哈哈。


剛看到媽媽和女兒以為她們是中南美裔,長得跟我墨西哥室友的媽媽太像XD 但看著妹妹 clearly defined 的眉毛和 matte nude lipstick,一副 Kylie Jenner 的妝就再次確認這是北美人無誤。後來聊聊才發現,她們的背景非常有趣。媽媽好像是泰國還是印尼跟白人的混血兒,嫁給了中南美裔的黑人,所以女兒是什麼裔也說不清。「就像熊貓嗎!」媽媽笑了。「對啊,有天放學回家她就跟我說她是熊貓,因為她是 black, white and asian。」女兒秀了她的手機殼,後面有一隻可愛的熊貓貼紙。媽媽說她們很驕傲加拿大是個多元移民建立起的國家。


媽媽還說因為加拿大國內線被一家公司壟斷,所以飛到冰島的機票跟國內飛相差不遠,乾脆來玩了。因為母女也是來觀光的,所以意外去了本來想略過的瀑布群。


從瀑布被噴得一身水回來,問媽媽加拿大有沒有瀑布。媽媽又笑,「有哇,我們有尼加拉瀑布。」XDDD「那這瀑布對你們來說沒什麼吧哈哈哈哈」「蠻小的啊」她們甚至住在尼加拉瀑布附近。所以真的不是我的問題。同樣來自有瀑布的國家,我可以心安理得地對剛剛的瀑布不大驚小怪了。



妹妹聽的歌很芭樂,但是還是偷偷抄下喜歡的。有 Clavin Harris 的 Summer,還有 Taylor Swift 的 Style。我們跟著妹妹繼續追小賈斯汀的景點,據說他在 Skogafoss 上面拍過 I'll Show You 的 MV,還站在飛機殘骸上面。(回荷蘭之後看 MV 的心得是各種空拍機,還有冰島觀光局搞不好有塞錢。)母女顯然不知道到飛機殘骸要走兩個小時的路,我們一說就只好繼續開下去了。看了兩個瀑布也餓了,於是母女從前座變出一個一個保鮮盒。先是加拿大的餅乾,還有冰島超市的微波炸魚。身上沒什麼 presentable 的食物,全是乾糧,只好又謝過別人白白分享的東西。


Vík 是個意料之外狂野的小鎮。我們抵達的時候狂風大作,是比機場的狂風還大五倍的風。剛到冰島的時候被提醒要抓好車門不然可能會壞掉或飛走,原來就是在這種天氣之下。四個人坐在不斷搖晃的車上對著外面的風聲和沙聲苦笑,最後還是決定下車看看黑沙灘。遠處依稀可見的三個海蝕岩,最初還不可怕,但一陣一陣的大風襲來,逼得我們只能背著風等它過去。短髮的壞處就是頭一低,沙子就會瘋狂地扎在脖子上。從瀑布區就在驚艷加拿大妹妹的九分牛仔褲,穿著兩層褲子的我們對她露在冷空氣中的腳踝感到不可置信。這時她一邊拿著 GoPro,一邊拚命把褲腳往下拉,想要抵擋攻擊力滿點的風沙。不出幾分鐘我們就踉蹌地回到車上大口喘氣,一身沙子。這些黑沙在我們衣服上、頭皮上流連忘返,甚至晚上發現有沙卡進變焦環裡呃啊啊啊啊啊啊(心跳漏 N 拍,感謝彧民大大連線支援)奉勸大家不要仗著自己有保護鏡就亂操鏡頭。前面刮不花,還有旁邊的縫縫可以鑽喔。



6

母女的終點在 Vík,離別的時刻又到了。因為誤以為主要公路沒有通過鎮上,加拿大媽媽又把我們載到進入小鎮的分岔路口上,開玩笑說如果攔不到車她們回程也可以把我們載回雷克雅維克。站上公路時時臉皮已經被養得厚一些,加上不斷襲來的大風,只能拚命頂著風舉著拇指想趕快上車。不到三分鐘一對印裔英國情侶停下來,我們狼狽地逃上車。他們說剛剛才放下一個 hitchhiker,是整趟旅途唯一聽到別的搭便車的人。


五分鐘後又回到 Vík,在人行道上被風吹得幾乎無法前進,走兩步倒退三步。好不容易逃進一家有免費廁所的小餐廳,坐在窗前的吧檯發呆。好像應該要出去繼續找車啊,但是好想發呆。不小心找到一個很適合發呆的姿勢。一邊啃著僅有的食物一邊 space out,萬般不願意再回去面對外頭的大風。


休息一陣終於推開門,上路攔車。但是風刮到小石子都濺到身上,也不多車開過來,猶豫(被風沙攻擊)一會兒後只好鼓起勇氣主動到加油站旁搭訕有車階級。一問發現不得了,往冰河湖的路因為風太大封住了。冰島的公路網站上,Vík 的風顯示為 33 m/s。後來才知道,這是接近中度颱風的風速。無奈之下只好又走回剛剛的小餐館,坐回吧台。


看來是一時三刻無法前進了,這個風不知道吹到什麼時候才會停。無奈之餘向外看,居然有人的車窗被吹破了,那對爺爺奶奶在狂風中用黑色塑膠袋把車窗套住,用保鮮膜一層一層繞起來。我們決定最晚等到六點,如果路沒開就回雷克雅維克,可以天黑之前到。雖然卡住,但也偷得片刻睡死的時間,也是蠻開心的。不省人事一陣子醒來後,發現不到兩小時路居然通了!收拾好睡覺的 mood,又推開門上路。這次決定直接問在加油站的車子,鎖定了一對伯伯阿姨和他們深藍色的休旅車。


阿姨的英文不是很通,叫我們跟她丈夫說話。伯伯說他們也要去 Jökulsárlón,但是路封起來了。我們說路剛剛通了!那不介意的話,想要載我們嗎?我實在聽不出也看不出他們的回應,但是兩人開了後座的門,開始把一堆衣物丟到後車廂,示意要我們上車。



7

伯伯跟阿姨是從義大利來的。阿姨是薩丁尼亞人。他們的個性鮮明,伯伯是冒險家,阿姨非常溫柔,兩人默契絕佳。他們說他們走過好多國家。阿姨給我們看他們的環島行程計畫,每天都是一張印下來的 Google map,空白處整齊地寫下沿途景點。我想起來台灣找我們的時候,手上總是有一本記載行程小冊子的日本阿姨秀さん,那樣傳統、細緻的人。跟我想像中的義大利人好不一樣。現在想起來,我遇過的義大利人好像沒有太強烈的民族個性,除了義大利麵亂煮會被他們譴責之外。


我一直想到斗笠

不知名的瀑布

伯伯阿姨的行程也很拚,第一天晚上就要衝到 Höfn,所以沿路上要慢慢走進去的點就只好開過了。我們飛車經過一大片的苔原,是一球一球、起起伏伏的墨綠色毛氈,很可愛但又很蒼茫。他們莫名地讓我想到尤達大師,好想知道在上面滾來滾去是什麼感覺。



天空灰灰的,雨零零落落地下。我們發現羽毛峽谷 Fjaðrárgljúfur 被觀光局關閉,但是躍躍欲試的伯伯還是停了車,想往裡面走。迎面而來一群亞洲人,伯伯指使我們去問問裡頭情況如何。難得感到欣慰,受了這麼多人的幫助之後自己總算有點用處了。說了兩句之後發現對方也是台灣人,於是霹靂啪啦用中文得知往裡面走半小時可以看到峽谷,但無法深入。於是我們只好繼續開往 Svartifoss 瀑布。


Svartifoss 也是一個要爬山才看得到的景點,只好果斷放棄。但是山腳下的景色仍然迷人,天空漸暗、開始呈現飽和的藍,平靜的溪流往裡走好像就會到荒原版本的桃花源。




寧靜得像鏡子的溪水





不斷飛車趕路之後,八點多終於到了心心念念的冰河湖。冰塊差不多都融光了,除非走到靠近冰河的地方才看得到大冰塊。雖然如此,岸上寥寥幾塊晶瑩剔透的大冰塊已經好美。我們互相替對方拍照,在一座山丘上問伯伯阿姨要不要合照一張。在伯伯來得及開口前,阿姨馬上說沒關係。可是伯伯一臉「我終於征服這裡了」,超級想拍照XD 就用一個「好嘛」的眼神看著阿姨,害羞的阿姨也就笑笑同意了。


走下山丘,義大利伯伯的腳程飛快,阿姨大概已經習慣她的丈夫突然開啟探索模式,索性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等他。我和紹敏兩個興致勃勃的年輕人則跟了上去,在冰塊旁邊拍照玩耍。一轉眼伯伯就不見了,等到我們往他消失的方向跑去,四下張望才發現他已經回到山丘上。

伯伯你年輕的時候是當精靈對吧,勒苟拉斯是不是你哥





離開冰河湖後不久天色暗去,本來就陰晴不定的天空開始下起雨。伯伯不斷確認我們 Guesthouse 的住址,要我們安安穩穩的才放心。六小時在後座,越來越覺得好像小孩被照顧一樣。我莫名安心地睡了,起來的時候外頭已經全黑,雨停了。不出五分鐘我們在四下無人中唯一一間大房子停下,卸下行李,目送伯伯阿姨離去。


只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的。



9

晚上腦袋大約是一片混沌,也沒有要解開的意思。想要假裝有精神拼個拼圖,才發現拼拼圖多費神,拼了兩條邊決定放棄。喝了湯,索性回房間修圖。後來唯一有印象的是把一袋雞肉夾在窗縫、吃了帶來的超濃優格、無奈地轉著變焦環向遠端求救。然後就不知道怎麼睡著,也不知道怎麼醒來。





隔天早上一如往常地動作極慢,10 點才去吃早餐,順便路過昨天太累無福享受的沙發區。回房間收一收就不小心中午了,我們又背包一提,毅然決然地走向公路,開始攔車。


畢竟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車子比前幾次少許多。好在冰島南岸就這麼一條公路,只要跳上車方向絕不會錯。


大約十分鐘後一輛車停了下來,印象中是金色的休旅車。一問之下不得了,他們要直接去 Vík。這次是一對西班牙情侶,已經在冰島住了十幾年,應該是去看完自己的 guesthouse 之後準備回家。我們就這樣莫名地搭上了一班直達特快車。


這對情侶在他們的西語小世界裡非常歡樂,開心地一起唱歌。他們也不特別想跟我們說話,總覺得自己像貨車後的兩頭羊。雖然還在猶豫要不要回去爬 Svartifoss 瀑布,但昨天睡的那一覺好像補不回體力,加上瀑布還在一兩小時外,已經豁出去的我和紹敏雙雙睡死。


少數醒來的時段



快到瀑布時滑著照片進行了五分鐘猶豫的討論,如果下車的話不知道回來攔到下一台車是什麼時候。「妳不看到會後悔嗎」

「其實還好誒」

「那要停嗎」

「...」

(以上重複個三次)


最後懶惰感還是戰勝一切,決定當一隻懶得冒險的羊被運送到 Vík。(後來得知那個瀑布大概要走一小時,背著行李的我們大概會累倒在路上。)我們和西班牙情侶的道別也隨性得很莫名其妙,他們一下車就感覺要開心地走了。兩隻羊急急忙忙地跟他們道謝,他們也超級輕描淡寫地離開了。咦XD



10

第二次到 Vík 天氣大好,不敢相信這是昨天快把自己吹走的地方。偷偷有點攔車倦怠,於是進了紀念品店晃晃,買了一隻超萌北極熊娃娃要帶回去給室友。娃娃區甚至有一隻超級可愛的哈士奇,是我除了柴犬之外唯一喜歡的狗,因為他長得很威風可是聽說很呆。(月月!)可是月月的價錢是北極熊的兩倍,實在花不下去。


我們坐在停車場邊緣啃雞腿和 energy bar,一邊看海一邊想應該不會有高底盤的車撞到我們吧。吃完決定去海灘走走,雖然旗津的沙灘也是黑色的,看了超多遍。但是應該會有哪裡不一樣吧對不對,我都飛來了,這是世界盡頭耶





結果還真的有不一樣。強烈的陽光曬在黑色鵝卵石上亮晶晶的,好美。


鏡頭 hen 髒

大太陽的 Vík 不知道百分之幾的人有看過

我們還找到冰島小萌馬。後面那兩隻在打架,但是前兩隻長得像雙胞胎的幾乎形影不離。


謝謝把 135 帶出門的自己

看著姊姊用口哨把他們趕回馬棚,才依依不捨地離開。


看到動物智商就會蒸發的我和紹敏往山壁走,站在一個小丘上的乾草堆裡。山壁上面有好多海鷗巢,幾十隻海鷗像戰鬥機一樣飛來飛去。不過 Puffin 好像不是這裡會出現的東西。


然後我們就開始自拍(???)

偷按快門



... 就很胡鬧。旁邊是 Vík 鎮的房子,路過的鎮民大概會覺得這兩個觀光客不知道在山坡上發什麼神經。


其實在按下快門之前,紹敏突然大叫一聲,差點把我嚇死在原地。想說跑到草堆裡是不是終於要被人趕走了,還是有蛇有熊之類的。


結果都不是,是彩虹!

兩個人迅速拍完照,東西一拿就往海邊奔跑。




虹霓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我們在沙灘興奮地站了好久。我居然沒腦到在沙灘上換鏡頭,CMOS 沒事真的感謝上帝。


這樣隨便晃一晃也不小心快要六點,於是收拾心情回到公路上,找了一個岔路口開始攔車。慢慢有經驗了:一連串的車子經過的話大概都不會停。有些車其實是要轉彎的。有些駕駛會笑笑地揮手。突然聽紹敏說對面有人在偷拍我們XD 不過還是繼續看著彩虹,尷尬地大叫大笑,手伸得直直的。


五分鐘後一輛車打著方向燈慢慢接近,剛開始以為是要轉彎,後來才發現真的是要停下來。



11

車上是兩個爺爺。司機爺爺不太會說英文,身材小小的。他慢慢走到後面幫我們開了後車廂,問了幾次還是不太確定他是不是要往雷克雅維克。上了車之後問了副駕爺爺,爺爺的英文比較好,說他們要停在中間的一個地方。兩個爺爺都是冰島爺爺,眼睛又是清澈的淡藍色。副駕爺爺回過頭的時候,可以從側面看穿他的虹膜那種清澈。我又著迷地一直看著他的眼睛。


冰島伯伯和爺爺們好像都覺得自己有義務告訴我們冰島的事,我們也聽得津津有味。他們說幾十年沒遇見 Hitchhiking 的人了。司機爺爺英文比較不順一點,但是他會說一串冰島語,然後副駕伯伯告訴我們是什麼意思。他也用鍵盤式手機,所以他說不好意思沒有照片可以給我們看。即使如此,他的友善和分享的意願讓我好喜歡。副駕爺爺似乎是個常常在冰島旅遊的人,他秀給我們看冰島南邊一個小島嶼的照片。他說那裡曾經是個小漁村,後來被火山灰掩埋了。現在漁村變成博物館,可以參觀被火山灰埋住的房子。旁邊的海清澈到呈現藍綠色,還有海蝕洞,大太陽下好像地中海的小島。爺爺還說他之前開車上 2010 年噴發的火山 Eyjafjallajökull 的火山口,照片上是艷藍色的天空配上雪白的山。副駕爺爺又問我們為什麼這個時候來冰島玩。他皺著眉說:「我覺得這是冰島最不好看的季節。你們如果夏天的時候來,南岸的公路上會開滿一整片的魯冰花,是一望無際的紫色。」好難想像我們看到的荒原可以變成盛夏的樣子,太不可思議了。


我們開過一些小鎮,爺爺們輪流說「這是我家」、「這是我以前的家」。副駕爺爺聽了司機爺爺一番話之後告訴我們,司機爺爺決定載我們到 Selfoss。Selfoss 離爺爺的小鎮大概是一小時的距離,等於他要多花兩小時才會回到家。我們又被冰島人感動到無以言喻。


太陽漸漸下山。眼前慢慢出現了這輩子看過最耀眼的晚霞,一邊聽冰島爺爺說話,一邊壓下心裡無數個快衝出口的驚嘆,偷偷祈禱晚霞不要太快消失,因為在別人車上通常不好意思拿相機出來。冰島的緯度並沒有辜負我們,黃昏好長好長。到了 Selfoss 的時候,爺爺們還認真地討論在哪裡放我們下車比較好。我們最後在 olis 道別, 謝謝爺爺們的善良。希望他們回程好好的,繼續快樂地在冰島飆車。


說實話爺爺一走,我們的反應不是繼續攔車,而是立刻奔向對面的荒草看晚霞。那天的天空是我看過最鮮明的粉紅色,怎麼弄都不對的白平衡讓我心知肚明,回去修也修不出原本的顏色了。話是這麼說,還是意思意思按了快門,提醒自己當天比這樣美十倍。



冰島流量最大的 Ölfusá 河出海口

閒晃了一陣子,天空從寶藍色慢慢漸暗,是時候回去攔車了。我們回到 olis 的路燈下攔車,一邊期望車子看得到我們的手勢。車流量儘管不小,但是停下來的車子不多。


令人意外的是,十分鐘後我們後面有一個聲音問:「你們要去雷克雅維克嗎?」回頭發現是一對情侶,我們開心地道謝上車。



12

這是一對墨西哥裔和埃及裔的多倫多情侶,叫 Victor 和 Cindy,再度印證了加拿大是極度多元的國家。聽他們用淡淡的腔調喊對方 Honey,空氣裡飄出一縷甜味。他們要從多倫多飛去柏林,一天的轉機時間乾脆租了車一路開去冰河湖。他們半開玩笑地說,如果早點遇到我們其實可以直接載我們回去的。和他們聊天流暢而沒有壓迫感。談起多倫多,說是比倫敦還國際化的城市。Victor 還一直說服 Cindy 搭便車玩是一種不錯的方式。他說他在東歐公共運輸不發達的地方搭過便車,順便問紹敏她覺得東歐搭便車行不行。但紹敏表示「I wouldn't dare to」,總覺得一個女生搭便車還是該選比較單純友善的國家。我也這麼想,一個人旅行的結論是,名聲不太好的國家還是不要貿然單獨嘗試。


一聽我們在雷克雅維克有朋友,他們就問有沒有推薦的酒吧,想喝一杯再回機場。守恩先推薦了他老闆的店 Icelandic Craft Beer,是個很溫馨的小酒吧。另外還有 Kex Hostel,Of Monsters and Men 是從那個展演空間發跡的,聽了就想衝去。但以他們的有名程度,大概也很難再回去演了。


我們和多倫多情侶在山坡上的停車格旁道別。一片漆黑中,其實也沒真正看過他們的臉,但相信 Victor 就是對世界高度信任的快樂人類。Cindy 比較保守一點,但同樣友善。


我們從湖旁慢慢走回守恩家,已經晚上 10 點,是實實在在的晚上。重新爬上樓梯、卸下行李、坐在守恩的房間裡,覺得恍若隔世。




13

回荷蘭之後反覆想著這件事情。最初心心念念一定要到冰河湖,但真正看到的時候好像覺得只是另一個大湖而已。遙遠虛幻的目標在眼前展開,但又不太有實感,現在回想總覺得不是最深刻的東西。一直想起 O Alquimista 的那段話:


「你這個巫師」,男孩向天空大喊。「你明明就什麼都知道。你甚至在修道院留了一點黃金讓我有辦法回到這個教堂。修士一看到我破爛的衣服就大笑。為什麼還讓我經歷這些?」


「喔不」,風中有聲音回答他。「如果我告訴你,你就不會看到金字塔了。他們很漂亮對吧?」


很漂亮。每個都是。


我想我很難忘記看過最藍的那個傍晚。但愛的不再是那座湖,而是這一整路。我們近乎愚蠢地把自己倒向世界,而世界用我們沒想過的豐盛穩穩地接住。


而明天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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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BOUT

Anne is an exchange student at Leiden University College The Hague.

Prior to her journey in Europe, she studie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at National Taiwan University. Her Passion ranges from graphic design, photography, post-rock music to cat videos.

© 2018 ANNE KU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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